《西遊記》「三打白骨精」故事討論(下)

《西遊記》中「三打白骨精」故事討論(下)

我將之前兩節課各利用十五分鐘討論的內容，整理成以下文字，不趕快寫不行，再過幾天，絕對忘的比高雄圖書總館地下一樓的門口玻璃還乾淨。

三打白骨精是取經路程中的早期事件，原書在廿七回，先前只遇過三四次大事件而已，所以遇到這麼新型的詐騙術，難免沒有經驗。

這是一場詭異的劫難，有趣在於不完滿收場，絕大部分的事件都是「遇難à戰鬥à求援à收服、和解à續行」，但在這個故事中，很罕見的只圍繞在唐僧集團內部的衝突中，沒有牽扯因緣，沒有外部神仙的介入，最後妖怪雖然被孫悟空打死，卻落得被放逐落寞結局。因此，這是一篇非常值得討論的章節。

妖怪的心計

這位白骨精是一位絕頂聰明的妖怪，他對唐僧團必定做足功課。試想如果大剌剌地跳出來說，納命來吧，豈不是找死，馬上被GG，故事結束。他先調查好唐僧的脾性，八戒的弱點，悟空的厲害，計畫好古來今往樂此不疲的方式──「反間計」。

但他高估唐三藏的約束力，孫悟空即使冒著內鬨的危機，也要先把他收拾。如果他一開始不要顯露意圖，先釋出假的善意，是否有機會得逞還能商討。

為什麼他要扮成少女、老太太、老公公，他如果扮成一般的樵夫，不行嗎？不行，這是作者的精心設計，都是有步驟的，很明顯這次是專門針對我們一向認定的丑角──豬八戒來的。他在這篇故事中才是真正的主角呢！

香吉士情結

扮成少女，立刻就抓住豬八戒的色心，接著豬八戒在唐僧旁邊幫襯，替妖怪說好話，因為他們兩人認定「這麼柔弱又可愛的美眉怎麼可能是壞人呢？」妖怪一開始植入這個信念，讓孫悟空自始至終處在被孤立的位置，讓唐僧集團陷入了對立。不管悟空說什麼，八戒一定要唱反調，他知道擁護唐僧，鞏固自己的價值，並達到和美女共處的慾望。另外也傳達訊息給悟空，暗示你雖然法力比我強，我卻有一顆仁慈正義的心，不像你都只會用武力解決，取經路上是要和各種人打好關係的，學著點呢！

所以，悟空下手打死妖怪，在唐僧八戒眼中，變成了一種行兇。罪惡感籠罩著，他們沒有想過，取經這一路上，有那麼多妖怪等著，而在這個場域之下突然冒出脫俗女子，這麼違和的情況，難道不會是一種試煉？

他們兩位沒有悟空的戰鬥經驗，沒有火眼金睛，相信世間本質為善，正好落入妖怪設定的程式中。

唐僧真的迂腐嗎

西遊記唐僧向來被認定是僵化軟弱的好人卡，我也相信這是作者自覺的賦予，想必也是諷刺當時候的一些人。但仍然是可以質疑的。唐僧為什麼在這個事件中，變得這麼不相信悟空？

除了八戒的外緣因素，還可以推敲唐僧的內在心理。大家還記得唐僧和悟空初次見面的情景嗎？我們都知道第一印象很重要，唐僧對悟空的第一印象是非常差的。悟空當時打死了很多強盜，還搶奪物件，也許在讀者眼中是替天行道，但唐僧眼中根本就是殺人越貨。

這就是換位思考，這位徒弟是個不定時炸彈，需要緊箍咒，而且又常常不用大腦，動作比思考快，難道真的不會有機會出錯嗎？用一句現在的語言來說，唐僧把悟空從五指山救出來，等於是家屬到監獄領回受刑人，悟空是以更生人的身分，將功贖罪。從這個先天條件來看，唐僧為何始終對悟空充滿不信任感，也就不足為奇了。想想看，你也會有對周邊某些人不信任吧？

三次結構

「三」是文學常用中的格式，在此不必贅述。接著可以來看一看妖怪是如何玩弄大家的。

第一次悟空當然沒想太多就直接打死了，你可以想像一位美少女被打死那種畫面，就算我們都知道是妖怪，但想像那畫面還是會不忍，這是因為惻隱之心人皆有之。可以想一想在社會上是不是有心人，也會利用人的善念去行惡事？而在故事中，當畫面展現在師徒面前時，看起來就會像兇殺現場，所以你不能苛責唐僧和八戒的反應為何會這麼激烈。在吐槽唐僧之前不妨先再想想。

第二次的作用在於最唐僧集團施壓，你們剛剛殺了少女，現在家屬哭著來找人了，新聞上不是有很多這種畫面嗎？因此氣氛會比第一次更加凝重，唐僧和八戒也就更無法聽的進去悟空的諫言。

如果第二次悟空就已經想到徹底幹掉妖怪的方式，可能還不會被放逐，可惜悟空要到第三次才能想到，這就是悟空的侷限，他謀略的速度沒那麼快。這也正好是作者的刻意，除了要符合三次的格式，也讓故事的壓迫感再加大一倍，讓唐僧放逐悟空的條件顯得合理。

這是第二次被放逐，第一次就是打強盜那一次，菩薩趁悟空走了以後，給唐僧緊箍帽，差別在第一次悟空是不在乎，但這一次悟空卻不希望被放逐，他向唐僧求饒。悟空原本可能猜測唐僧應該還是會認不下心，但唐僧雖然沒有高強法力，意志卻很強。但悟空也可能想好退路，他知道如果沒有打死白骨精就離團，結局必定是滅團，就像魯夫海賊團不能沒有騙人布一樣。

結語

孫悟空心理一定很幹，因為這一次他真的沒有錯，被妖怪的詭計而受冤屈。所以後來也必須由始作俑者八戒去勸他回歸，八戒使用激將可說是整本書他最聰明的一次，然而這是後話了。

白骨精事件，把每個成員的弱點都徹底暴露出來，即使看到妖怪的食物露出原形，是一堆噁心昆蟲，他們還是硬著心不相信悟空。這種情況會讓我們不可思議，但想一想，我們不也有可能也如此嗎？即使事實擺在面前，我們還是需要教訓才能亡羊補牢。

有時候我想，如果悟空不要那麼快下手，是不是就不會被放逐了？先故意讓唐僧等人在妖怪手下受些折磨，在快要被妖怪吃掉的那一剎那，英勇的出手解救，電影不都這樣演嗎？不就可以很得意的對他們說，你看，俺老孫說的沒錯吧，他是妖怪，誰叫你們不相信？

當然作者絕不會這樣寫，這樣寫故事就不好看了，而且悟空就不是我們所欣賞的那種悟空了。在這個事件上，是否有些人堅持做對的事，即使時局黑暗，周遭人都不理解而放逐他，仍然無悔，也許作者藉以自況。